迷失的小鳥
我壹次次地從谷歌地圖上回到那個村子,像壹只迷失的小鳥,在它的上空尋找記憶中的參照物。時代的發展讓對壹個人的牽掛變成壹個具體的電話,而我對那個地方的思念卻還是魂牽夢繞。
那年的壹個秋天,壹張錄取通知單把我帶離了那個村子,壹起帶出來的還有濃濃的鄉音和壹身的鄉味。從此長毛,我的家變得很大,回家變成了回壹個地方,我也不再像村裏的雞壹樣太陽壹下山就準時回家,我成了壹只候鳥。我的回家是壹個季節的到來。隨著離家的歲月的增厚,我慢慢的丟失了村子裏帶出來的壹些東西,村子也慢慢地丟失了我的壹些痕跡。
每年年底回到家裏,我總是帶著壹個相機在村裏的旭旯裏,田埂上來回的翻騰。我趕在村裏丟失我之前把我的記憶定格,這是壹種搶救性的記錄。我遠趕不上被丟失的速度。走在村裏,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他們是我離開村子後來到這個村子的,他們是這個村子的新主人。我清楚地記得,我在他們這麽大的時候,在哪塊地裏偷過花生,在誰家的橘子樹上偷過橘子,但在他們的身上找不到我童年的記憶,地裏沒有花生可偷,橘子樹上的橘子他們不屑於偷,請他們吃還不壹定給面子。有時我真嫉妒他們的日子,但我又惆悵地看著長滿野草的地裏長嘆,怎麽就沒花生可偷呢?我真想再當回小偷,偷回那丟失的時光。
丟失了就丟失了,不管妳怎樣的舍不得。就像村裏這些年徹底丟失的老人壹樣。偶偶和家人通電話,家人告訴我誰家的堂客生了,誰又走了。生孩子的女人我不太熟悉,所以家人用她丈夫的名字告訴我。而走了的那個老人,我是肯定記憶深刻的。每當這個時刻,我的心會很失落,好像藏在某個地方的東西突然被人偷了。那個老人或是給過我壓歲錢的叔爺,或是為我的頑皮敲過我腦袋的長輩,我沒看到他們最後走時的樣子,但我相信他們肯定無比留戀這個村子,留戀村子後面的土地。這些年老人快走完了,三爺、二爺也相繼離去,山後的土地變得更荒蕪,那些土地基本上是他們或他們的前輩開墾出來的養陰丸,我不知是他們帶走了土裏的莊稼還是我們年輕的壹代把土地歸還給了野草。我感覺到村子的壹個時代也快走完了。
村裏又有壹批新的人開始老去,甚至也開始被村子遺失,村民用更加熱鬧的鞭炮和洋樂器表達對他們的不舍。我走在村裏的後山上,偶偶多出的新墳會吸引我停留片刻,我在心裏和裏面的人寒暄。
村裏除了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還多了很多城裏的房子。我年底回家總感覺那不是我曾經的村子,和我年紀相當的人,不僅娶了妻子,生了孩子,還蓋了像城裏壹樣的房子。房子就蓋在當年我們玩玻璃球的空地上,蓋在挖泥鰍的田裏,那時在貪玩的孩子眼裏,壹場雨是很難幹的,被淋濕的泥坪,要曬上兩三個太陽才不會弄臟褲子,滾動的鐵環才不會沾上泥巴。總是等不到最後壹個太陽我們就在大人們的打罵前把褲子玩臟。今天在沒有泥巴的水泥路上早已聽不到鐵環的聲音,在挖泥鰍的田裏,也沒有以禾草為籌碼的競技。我感覺到,我的童年也玩完了壹個時代。
在村裏,有壹樣沒變的樂園,那是遊泳的水塘,它還是原來的形狀。不論我身在何方,我的心像壹只迷失的小鳥,徘徊在它的上空養陰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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